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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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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祭

下了樓,羋渡也沒在櫃臺後邊看見客棧老板。

夥計倒是零零散散有幾個,一看見羋渡就睜大眼睛跑得老遠,估計是怕引火上身。

羋渡倒也不在意,自己溜溜達達去了東廚,果然見廚房內擱著不少食物。

饅頭米飯粥湯一應俱全,她也不客氣,挨個都拿了些回去。

回了客房,剛推開門,她就看見許安在故弄玄虛地給南宮牧把脈。

後者雖然只是個小孩子,臉上卻已經流露出了成熟的、無奈又絕望的神色,仿佛滿臉都寫著“這是個傻的吧快救救我”。

小白龍此時還趴在南宮牧的腦袋瓜上,估計早被許安那鬼動靜吵醒了。

它以一種慘不忍睹的眼神逼視著羋渡,似乎在問她為什麽要把它丟到一殘一幼這裏。

羋渡走過去擼了一把小白龍的腦袋,又順手擼了一下南宮牧。

她把餐盒放到桌上:“吃點東西。”

三人一龍開始慢悠悠地進餐,一上午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這麽消磨過了。

出於照料南宮牧,兩人這一天倒是沒怎麽亂跑。

許安中途出去溜達過一次,回來時垂頭喪氣,說路上的人都把他當瘟神看,一見他都跑得遠遠的。

很快,太陽再次落山。

夜幕降臨之前,籠罩於茫遠群山下的村莊裏,再度響起了那詭異古怪的鈴鐺聲。

不同於昨日的是,今天的鈴鐺聲聽起來節奏快了不少,就好像某種古老的呼喚。

呼喚著山間精怪,游魂野鬼,從遙遠的陰曹地府降臨此地。

聽著是越發讓人不舒服。

羋渡低頭詢問南宮牧:“這鈴鐺聲,每天都會響一遍?”

南宮牧臉上貼了塊消腫的膏藥,聞言冷笑一聲:“那是自然,若沒有這鈴鐺聲,怎麽提醒他們禁地解封的時間到了?”

修士們把黃昏稱作逢魔之時,只因此時為白晝黑夜交替之時,易生邪魔。

現如今,這村子裏逢魔之時一過,禁地內幹屍便有可能蘇醒襲人,因此村民們設置了鈴鐺聲警告。

聽見這鈴聲,外出幹活的人便必須立即回家,緊閉房門。

一到夜裏這村便寂靜如死地,也正是因為此事。

“不過,今天鈴聲聽起來確有不同,”南宮牧側耳傾聽片刻,沈思般道,“不知是因為什麽。”

“不管因為什麽,總會有結果的,”羋渡平靜地望著窗外,村莊裏盞盞燈火熄滅,很快又只剩下這間屋子亮著光,“先好好休息,接下來的事接下來再說。”

她語氣穩定下來時,說的話有一種奇妙的安全感。

南宮牧躺在床榻上沈默片刻,沒再繼續說話,倒是許安好奇似地開了口:“那若是,今晚出了事怎麽辦?那些村民把咱們強取豪奪了也不是沒可能吧?”

羋渡轉身看著許安,嘴角流露出一縷奇妙的、仿佛提前預知什麽似的微笑。

“出事是肯定會出的,”她親昵地拍了拍許安的肩膀,“不過沒關系啦,這不是還有你呢嗎?”

*

事實證明,羋渡說的沒錯。

當晚的確出事了。

南宮牧醒來時,是被耳邊嘈雜紛亂的動靜吵醒的。

他手腳被捆,眼睛上似乎也蒙著什麽東西,南宮牧感覺到自己身下似乎墊著茅草,整個人顛簸不已,好像在坐什麽粗劣的代步工具。

也就是說,他現在處於一個標準的被綁架狀態。

南宮牧的第一感覺,是自己又被那些活死人村民帶走了。

這個念頭讓他劇烈地掙紮扭動起來,試圖反抗自己身上的束縛。

就在此時,不知從哪裏伸出一只手過來,三下五除二就給他手腳松了綁。

蒙眼睛的布條也被拆去,南宮牧睜開眼,發現自己正身處一架昏暗的牛車內。

不,比起牛車,這裏更像座牢籠,周遭漆黑一片。

唯有面前人的手中,提著一支蠟燭。

他面前的,正是羋渡。

羋渡一手拄著臉,一手提著蠟燭,肩膀上還盤著那條白蛇,正歪腦袋察看他的情況。見南宮牧完好無損,她便揚了揚下巴,露出一絲促狹的笑容:“被綁架的感覺怎麽樣?”

南宮牧:“......”

還真的被綁架了啊!!

他顧不上在意別的,連忙問詢: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!我們怎麽會在這裏??”

“哦,倒也沒什麽,”羋渡把玩著手中蠟燭,身後影子隨著蠟燭火苗一跳一躍,語氣也似有些漫不經心,“那些村民半夜往咱們屋裏撒了迷藥,趁咱們都睡著時翻窗戶進來,把咱們都帶進了一架茅草車裏......現在,估計在往他們禁地運吧。”

南宮牧聽到第一句話時臉色就變了,焦急地咬了咬手指甲。

而就在羋渡剛說話時,旁邊躺著的許安也恰好蘇醒了。

許安醒的時候眼睛裏也充滿了顯而易見的懵逼,於是兩人又重覆了一遍剛剛的問答。

只是這次,羋渡的語氣不耐煩了許多。

緊接著,許安也問出了南宮牧剛剛特別想問的問題:“那現在怎麽辦?”

茅草車顛簸,外面人喊馬叫,熱鬧非凡,唯有一直顛簸上升的感覺最為真實。透過木板縫隙看去,還能看見外面鋪天蓋地的黑夜,與根根被高舉起晃動的火把。

羋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,平靜道:“能怎麽辦?現在又沒有別的辦法,等著吧。”

這句等著吧,跟等死吧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三人一時沈默許久,小白龍苦於偽裝蛇類不能說話,尾巴不住拍打著茅草車的木板門。

羋渡懷疑它再這麽煩躁下去,馬上就能把外面所有兩腳獸全吃了。

她不慌不忙地往後一靠,目光似笑非笑地掃過盤腿坐著的許安。

他都不著急。

那她還急什麽勁?

不知道過了多久,茅草車終於晃晃悠悠地停了下來。

車外火光重重,有粗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,撲通撲通。

三人趕緊纏上繩子,故作被死死捆綁的樣子。

木板門嘩啦一下子開了,門外火光映出中年人兇神惡煞的臉,正是羋渡上午曾見過的那位。

他粗重地哼了一聲:“醒得倒快。”

說著,中年人把門板往地上一丟,轉身回到了人群為首的位置上。

羋渡立起身子,借著門板敞開的空洞,終於看清了他們現在的處境——

本該漆黑的荒山此刻近乎被火光耀透,周遭隆起土包一個接一個不規則排列,前方那熟悉的平臺石柱赫然入目。再往後看,就是一張張麻木的、憤怒的、被火焰照亮到通紅的臉龐。

整座村莊的人,大概都聚集於此了吧。

羋渡等人被丟到了一座柴火垛聚集起的小山上,茅草車裏堆著幹燥的茅草。乍一看,他們如同即將被端上餐桌的叫花鴨,已經拔毛腌制完,只等著開火炙烤了。

許安也探頭過來看,隨即喃喃道:“我怎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。”

他這句話剛落地,只見那為首高舉火把的中年人忽然面朝石柱,撲通一下跪了下來。

火把之下映得人臉如同鬼臉,那中年人以狂亂的眼神註視著石柱,高聲道:“偉大的神明們啊,我等卑賤之人已經將罪人押送而來,請不要厭棄我們——”

緊接著,他身後黑壓壓的人群也隨之跪倒在地,趴伏在羋渡等人的腳下。

南宮牧勉強直起上身看著他們,竟一時怔楞著不知該怎麽辦。

這些曾厭惡過他,攻擊過他,將他侮辱為異類為雜種的人們,原來也會像狗一樣趴在地上,等著不知名怪物的垂憐。

他眼睛裏也倒映著熊熊火光,躍動不息,如同被什麽蠱惑了一般。

這時,羋渡忽然伸手,拍了拍南宮牧的肩膀。

少年從那魔怔般的狀態中驟然回神,心頭立即湧上了不知名的、心虛的意味。

他不敢與羋渡的黑眸對視,默默移開了眼神,掩飾性地輕咳兩聲。

羋渡靜靜地、研判性地凝視著他,倒也沒再說什麽。

此刻,那堆堪比精神病的村民們已經開始咕咕噥噥不知在搞什麽儀式,為首的中年人呼呼哈哈揮舞手中的火把相當來勁,旁邊許安看熱鬧看得也是津津有味,好像馬上要被當成叫花鴨的人沒有他一樣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那中年人忽然揚手,扯著脖子高聲喊道:“點火!”

一聲點火前呼後應,數不清的火把如同拖著長尾的厄運彗星,帶著耀目的火光直落而下,熊熊火焰瞬間就點燃了茅草車底下的柴火垛子,滾燙熱浪層疊吞沒可燃物而來。

幾乎是柴火垛被火焰吞沒的霎那間,羋渡眼疾手快直接給南宮牧套了一層靈力充當防護,防止本就身體虛弱的他受火焰炙烤之痛。

當然,論止火還得是風臨深的冰寒劍意好使,一劍過去這半座山的火焰都能熄滅。

羋渡咂吧咂吧嘴,這時候倒想起風臨深也是有那麽點好處的。

山風陡然間變得浩蕩,風助火勢火借風威,轉眼間目光所至之處已成為一片火海。好在羋渡他們所在的茅草車地勢比較高,在這緊要關頭竟還能再燒一會兒。

許安縱身抓住羋渡的衣袖,露出幾分脆弱神色:“姑娘,現在我們怎麽辦......”

羋渡恨不得一腳給他踹下去。

就在熊熊火焰燃燒之際,石臺那邊忽然傳出異響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正如昨晚許安觸動的那一般,石臺寸寸拔高,中間詭秘裂紋中閃過陰翳紅光,如同某種邪惡存在自石臺中蘇醒。緊接著,猩紅而充滿鐵銹味的液體,從那裂縫中蜂擁而出。

血色液體自詭秘符文流淌而下,陣陣腥臭比昨晚還瘆人。

可那些村民卻渾然不覺一般,麻木的臉上反而掠過狂喜神情,好似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看見了瓊漿玉露一般,竟全都跌跌撞撞地爬起來,朝著那流淌而下的液體沖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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